发信人: food (areer_Plaza), 信区: Detective
标 题: 《心穴二》（9）
发信站: 水木社区 (Mon Aug 5 21:14:09 2013), 站内
（2）
通过对犯罪现场的模拟，李茂林的致死过程已经明了。张雨开始对尸体展开勘察，而罗飞则对房东等相关人员进行询问。
房东叫做姚进，是个五十来岁的本地男子。姚进有个独子，五年前儿子结婚，老俩口赞助了一笔钱，帮儿子在新区买了公寓楼。再后来孙子出生，老俩口便搬去和儿子一家同住，正宜巷的这套老宅子从此就租了出去。
调查人员在清晨时分就找到了姚进，向他了解租户的情况。姚进当时也看了嫌疑人的监控截图，但他却告诉警方自己从未见过此人，这直接导致警方第一轮的摸排工作无功而返。等监控追踪组的增援力量到达之后，警方展开了第二轮的扩大摸排。在这一轮的工作中，附近的邻居提供出有价值的线索。随后一路警力进入现场，另一路警力则再次找到姚进核实情况，但姚进仍然予以否认。据此警方认为姚进具有重大同案嫌疑，便将他带往现场协助调查。
看到自家院落中出现了命案，姚进的精神变得极度紧张。他脸色苍白，不停地舔着嘴唇，焦躁不安。
罗飞上前单刀直入地问道：\"租你房子的是什么人？\"
\"我。。。我不能说。\"姚进的目光游离着，似乎在躲避什么。
\"你不能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罗飞突然加大了嗓门。姚进吓了一跳，抬眼看向罗飞，却见对方目光锐利得如同两把刀子。姚进被这目光刺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案情实在紧迫，罗飞必须争分夺秒取得突破。他看出姚进胆子不大，便加重了震慑的口吻：\"那家伙是个杀人犯，已经杀了三个人，还有可能杀更多！你想想清楚，如果有什么情况隐瞒不说，往轻了是个包庇罪，往重了就是共犯！\"
姚进焦急地辩解：\"他杀的都是坏人，你们不了解情况的！\"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罗飞的态度仍然威严，同时也显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我。。。我不能说。\"姚进却又撤了回去，他喃喃念叨着，\"这是个秘密。。。\"
\"我是警察！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这件事情太重大了，警察也没有权限过问！\"不知为什么，姚进脸上竟然又现出一丝亢奋的神采。
两三个回合下来，罗飞已经摸准了对方的脾性。他不再搭理姚进的话茬，转过头来对小刘一挥手说：\"行了，把这家伙带下去，按杀人嫌疑犯批捕起诉。\"
小刘心领神会，上前先\"咔嚓\"一声给姚进戴了副铐子，然后装模作样地要把对方拖走。
这下姚进真是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冤枉，我冤枉！\"其实凭姚进的身板，在小刘面前就像小鸡遇见老鹰似的，但小刘故意留着力，让对方得以赖着不走。
罗飞转身离去，走出两步之后却听姚进在身后喊道：\"我还有话说！\"
罗飞停下脚步，爱搭不理地半回头：\"要说就快说。\"
姚进看着罗飞问道：\"你是领导吗？\"
罗飞道：\"我是他们队长，这里所有的人都听我的。\"
姚进用力咽了口唾沫，像是做出很大的决心，然后他对罗飞说道：\"这事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也得保密。\"
罗飞看了小刘一眼，小刘很配合地离开了。姚进便走上两步，凑在罗飞面前压着声音说道：\"那个人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工，他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秘密任务。\"
罗飞皱起眉头：\"什么任务？\"
\"寻找民族资产。总价值超过一千亿美元！\"说到这个天文数字的时候，姚进的表情愈发神秘。
\"哦。\"罗飞好像听明白了，他顺着对方的话茬说道:\"当年国民党逃跑的时候，曾经在龙州一带藏匿了大量的黄金财宝，价值连城。现在国家派出特工，想要找出这笔资产？\"
姚进惊讶地瞥了罗飞一眼：\"怎么？这事你也知道？\"
罗飞\"嘿\"地一声，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所谓\"寻找民族资产\"是前几年在龙州一带流传过的一个骗局，骗子以高额的奖励为诱饵，勾引受骗者参与所谓的国家秘密行动，目的则是从参与者手中骗取\"活动经费\"。当时的案子就是罗飞经办的，他还记得那些受骗者神神叨叨的样子，正和眼前的姚进一模一样。那些受骗者全都对骗子的说辞深信不疑，要向他们解释清楚绝非易事。
罗飞没时间过多纠缠，他只想尽快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也是特工之一，正在寻找自己的同志。你知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姚进摇着头：\"我怎么会知道？特工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这些规矩我都懂！那个人只是高价租了我的房子，其他的情况我一概不问。\"
\"那他在你这里住了多久？\"
\"五月十号来的，不到一个月吧。\"姚进怅然叹了口气，\"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
\"国民党特务已经发现了这里，他必须换个地方了。\"
\"国民党特务？\"罗飞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回头看了那个大圆筒一眼。
一旁的姚进则又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些特务找不到他了，会不会来找我？你们可得保护我啊，我也是为事业做过贡献的人。\"
罗飞没兴趣在这人身上再浪费时间了，他冲着在不远处等待的小刘招招手。等助手走到近前，他吩咐了一句：\"把他铐子解了，派人给送回去吧。\"
小刘将姚进送走，折回来询问：\"怎么样？\"
罗飞无奈地摊着手：\"那家伙已经完全被催眠了，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姚进对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他自己又不在正宜巷居住，继续问他还不如找周围邻居来得靠谱。
但邻居们能提供的线索也非常有限，只知道那人确实是在五月十号左右入住，此后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大约两周前，有人见他指挥着一辆三轮车往院子里拉了不少材料，前后好几车，有风机管材之类的，看起来像要做装修的样子。随后几天那人就一直在院子里呆着，深居简出，隔壁邻居则时常听见有类似装修的机械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昨天下午，附近一名妇女看见这男子背着登山包，骑着电动车离开正宜巷，车上还放着一个大箱子。正是这名妇女提供的信息让警方锁定了这个神秘人的落脚点。
昨晚九点左右，隔壁邻居听见了风机发出的轰鸣声，持续时间约有十多分钟，相信这正是李茂林遇害的时间段。
技术人员对院落和四间小屋进行了细致搜查，他们并未发现什么生活痕迹，反而找到了一些机械用具。罗飞做出判断：嫌疑人租下这个院子只是用来制作和存放作案时要用的那些\"道具\"，那人真正的住所并不在此地。
罗飞也相信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家伙平时出入从不对相貌做任何掩饰，他显然是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现在这间院子已经成了第三起命案的现场，而且屋里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道具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回返呢？
在遗憾之余，罗飞却也产生了一丝轻松的念头--那家伙不再回来，是否也意味着连环命案会就此终结？
然而事实很快就击碎了罗飞的侥幸幻想。
张雨走过来，将一个证物袋递到罗飞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在死者的短裤裤兜里找到了这个东西，你赶紧看看吧。\"
证物袋里封着一张纸片，透过塑料膜可见那是一张物流提货单。收件人一栏填着李茂林的个人信息，提货地点正是正宜巷41号。
罗飞的精神一凛，他当然明白这张提货单的意义所在。
最初的两起案子，嫌疑人都是假冒\"快递\"把作案用的道具送到了受害人住所，而这一起案件中，因为道具实在太大，所以嫌疑人只是送来了一张提货单。受害人根据提货单上的地址自行上门\"领死\"。相较起来，虽然细节上略有偏差，但作案思路基本是一致的。
那么发货人的信息即意味着对下一个受害者的\"预告\"！
发货人签名为\"高金彪\"，留有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发货地址：百汇路243号。
罗飞立刻掏出手机拨打这个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对方设置的彩铃声，却是一首张行的老歌《迟到》：\"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哦……他比你先到……\"
罗飞听着这段柔情蜜意的歌曲，心情却无比沉重。他知道和那个神秘男子比较起来，自己恐怕已迟到太多。
随着歌曲的进度不断推进，罗飞也变得越来越沮丧，然后就在这一曲即将终了之时，电话却突然间接通了。
一个粗嗓门的男子 \"喂？\"了一声。
罗飞对这个变化缺少心理准备，他愣了有半秒钟，这才问道：\"你是高金彪？\"
\"是。\"电话对面的男子大咧咧地反问，\"你是谁？\"
\"我是龙州市刑警队的。\"欣喜之余，罗飞的精神重新紧张起来，他急速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什么刑警队的？\"男子反问道，\"你不会是骗子吧？\"
居然遭受到这样的质疑，罗飞只能无奈苦笑。这几年电话诈骗案件高发，其中有一种套路就是冒充警察给受骗人打电话的。龙州公安为此专门做过公告，对市民展开防骗宣传。没想到自己今天却被这事给连累了。
\"你别挂电话，我不是骗子。\"罗飞辩白说，\"你听我的口音，绝对的本地人。\"
\"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犯法。\"对方的口气仍然带有三分警觉。
\"你现在有危险，我们要过来保护你。\"
\"我有危险？\"
\"是的，具体情况现在来不及细说，请赶快告诉我你人在哪里。\"
罗飞郑重的口吻改变了对方的态度，那男子变得配合起来。
\"我在饭店呢。\"
\"你在吃饭？哪家饭店？\"
\"我自己家的饭店，锦绣酒店。我是开饭店的。\"
\"哦。\"罗飞看了一眼那张送货单，\"地址是百汇路243号？\"
\"没错。\"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找你。\"罗飞略斟酌了一下，又问，\"现在你店里有没有其他人？\"
\"有啊。厨师服务员都在，这不就准备营业了吗？\"
\"好。你千万不要外出，就在店里呆着，让你的员工陪着你。暂时不要接待客人，也不要让任何陌生人进你的店。尤其不要接触快递或者物流公司的人员。电话保持开机，但是除了我的手机，任何人的电话都别接。一切等我过来再说。\"罗飞急促地吩咐了一通，然后又加重语气警告，\"你一定要照做！记住，这件事对你来说性命攸关！\"
男子似乎被这套架势吓住了。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才听见他喃喃地惶然应道：\"好吧。\"
\"好！\"罗飞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十分钟之后就到！\"
（3）
百汇路243号，锦绣酒店，名字听起来还挺气派，实际上只是一家临街的小饭馆。
罗飞和小刘来到饭馆门口。门檐下站着两个壮小伙子，他们一脸警惕的神色，见到罗飞二人走近，一个小伙子向前跨了半步，做出阻拦的手势的说道：\"现在不营业。\"
\"我们不吃饭。\"罗飞掏出证件展示给对方，\"我们是警察。\"
小伙子他转身冲店内喊了一声：\"老板，警察来了！\"
屋内有人答复：\"快请他们进来。\"听声音正是先前和罗飞通过电话的男子。
小伙子把罗飞和小刘让到店内，却见不大的店铺里聚了七八个男女，他们围着一张圆桌而坐，桌面上还摆了几把明晃晃的的菜刀。
罗飞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一个胖胖的男子站起来挥着拳头：\"不是说有人要来搞事吗？妈的，我让他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惹的！\"他话说的挺狠的，但这副大张旗鼓的架势却显出有些底气不足。
罗飞看着那男子：\"你就是高金彪？\"
男子点点头。罗飞又展示证件自我介绍：\"我是龙州刑警队队长罗飞，这是我的助手小刘。\"
高金彪抢上来和罗飞握手：\"罗队长，请坐请坐！\"
罗飞点头以示回礼，然后他用目光扫了扫那些厨师服务员，说：\"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高金彪也把大手一挥：\"去吧。有罗队长的大驾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男女员工便纷纷起身准备散去，高金彪这时又追着吩咐道：\"把刀拿走啊。都别闲着，弄几个特色菜上来，让两位警官尝尝。\"
时近中午，罗飞也确实有些饿了，便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他带着小刘在高金彪身旁坐下，举目开始观察店内店外的情形。
小店大约五十多平的面积，店里面除了老板和员工，再无他人。店外是一条双车道的马路，因为附近临着一片居民小区，所以街面上人来人往的，还算热闹。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罗飞的目光收回来，打量起坐在身旁的高金彪。
这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个头挺高，估计在一米八往上，身形偏胖，腆着个啤酒肚，挺符合饭店老板的形象。
从神态举止来看，这人的精神状态也没有任何问题，不像已受到催眠蛊惑的样子。
罗飞松了口气，接连三起命案积累起来的紧张情绪略有缓解。他拿出一张照片问对方：\"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那照片正是嫌疑男子的监控截图，他背着个大包，带着一顶棒球帽。因为帽檐压得比较低，所以从照片上难以辨别面容。
高金彪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半晌，缓缓摇头道：\"不认识。\"
虽然照片上看不到嫌疑人的脸，但那人的装扮和体态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如果他刚刚和高金彪接触过，后者绝不会毫无印象。罗飞在心中暗自盘算：看来这次自己真的是抢在了对手前头！
可罗飞又有些忐忑：自己凭什么能赶在对方前面呢？
从案发到现在，警方一直跟着对手的节奏疲于应付。而从第三起案发到现在，\"高金彪\"的名字已经在那张提货单上\"预告\"了十来个小时。按照凶手此前展示出来的作案效率，此人该断无幸免之理。
可是高金彪确实好端端地活着，毫发无损。
在庆幸之余，罗飞必须得认真考虑：究竟是什么耽误了那个嫌凶的行程？
是他感受到了警方的强大压力，所以暂时收敛？或者因为警方查到了他的落脚点，导致他的计划受阻？可是只要细细一想，这两种猜测都难以立足。
那家伙每次都把下一个受害者的名字列出来，显然是带有一种向警方挑战的意味。这样一个猖狂的带有强烈表演欲望的人怎会因为警方的压力而收手呢？更何况他一直都占据主动，何不用继续作案的方式来羞辱警方，以获得更大的犯罪快感呢？
案发后不到一天，警方便查抄了嫌疑人的落脚点，这本是个不错的战绩。但和对手的作案节奏相比，这个速度还是太慢了。
李茂林死于昨晚九点，十来个小时之后，警方才查到正宜巷现场。嫌犯如果想对高金彪动手，这个时间段绰绰有余。况且在那个落脚点警方并未发现其他的\"道具\"，也就是说这个落脚点被查抄根本不会对嫌犯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并不是警方阻止了凶犯的作案计划，这其中恐怕另有原因。或许是高金彪自身的某些行为导致嫌疑人无法下手？
罗飞便问高金彪：\"从昨天晚上九点开始，直到我给你打电话为止。这些时间你都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昨天晚上九点开始……\"高金彪略略回忆了一下，\"嗯，九点那会正是第一台客人结账的时间段，我应该在门口忙着收钱呢。后来也一直呆在店里。到凌晨一点钟左右，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我就拿上营业款回家。我家就住在旁边的宝带新村，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回家以后洗个澡，上床睡觉。早上九点钟起床，在家吃完早饭，大概九点半到店里。然后就一直在店里做准备。\"
\"营业到凌晨一点？\"罗飞觉得这个时间有点超出自己的预计，便问了句，\"怎么会这么晚？\"
\"入夏了啊，晚上会有夜宵。在门口路边支几张桌子，生意不错的。\"
不错。店门口有一条四五米宽的便道，支起桌子就可以经营大排档了。晚上城管下班，这种占道经营的事情一般也没人来管。
罗飞又问：\"这个时间段里面有没有不认识的人给你打过电话？\"
高金彪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罗飞不太理解这个回复。
\"是这样的。\"高金彪解释道，\"昨天傍晚我老婆给我打电话，扯了些家里的杂事。她这个人嘴碎，屁大的事也能说半个多小时。结果把我的手机给打没电了。所以后来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不知道了。\"
\"哦？那你回家之后给手机充电了吗？\"
\"充了啊，但是没开机。直到第二天起床以后才开机的。\"
罗飞暗自点头：这就对了。昨晚高金彪的手机意外关机，导致嫌疑人无法拨通他的电话。而饭馆里人来人往，嫌疑人又不便当众现身，他的杀戮计划也就只能搁置。等第二天高金彪开机的时候，警方已查到了正宜巷现场，嫌疑人也不敢再冒险和高金彪接触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罗飞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在这场凶险万状的追逐游戏中，警方终于有机会和嫌疑人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而这个机会的获取纯属侥幸使然。当高金彪对妻子的唠叨深感厌倦的时候，他绝不会想到这个女人竟救了自己一命！
接连回答过一系列问题，高金彪这会也忍不住有话要问：\"罗警官，到底是谁要跟我姓高的过不去？\"
罗飞没有回答，却反问对方：\"你觉得会是谁？\"这几起案子嫌疑人目标明确，筹划周密，作案动机应该是很明确的。罗飞希望高金彪能凭直觉说出几个可疑的对象。
高金彪早就在心里琢磨过这事，立刻说道：\"要说第一个可疑的，就是隔壁饭馆的马老二。我摆排挡，他也摆排挡，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和我争地盘。我已经够忍者他的了，他却得寸进尺。前天桌子都快支到我店门口了。我骂了他两句，他就跟我发狠，还说要找人砸了我的店什么的。\"
罗飞\"嗯\"了一声：\"还有吗？\"
\"还有？\"高金彪想了一会，\"要不就是崔鹏那小子？他借了我七万块钱，好几年没还上。最近我催得急了点，把他惹毛了？但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不至于吧？\"
罗飞继续问：\"再想想，还有吗？\"
\"还有……\"高金彪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欲言又止。
罗飞提醒对方：\"这是性命相关的事情，你对警方千万不能有所隐瞒。\"
高金彪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说：\"也可能是老汤。\"
\"什么人？说全名。\"
\"汤涛，我朋友……他老婆有点喜欢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被老汤看出来了。\"
所谓\"他老婆有点喜欢我\"不过是冠冕的说法，其实就是两人有了不正当男女关系。罗飞对此心知肚明。既然高金彪把这层关系都说出来了，那他应该已穷尽了自己心中的嫌疑人选。
罗飞转头吩咐小刘：\"你把这三个人都记下来，派人去查一查。\"
\"查一查？\"高金彪有些诧异地半张着嘴，\"你们也不知道是谁想害我？\"
\"不知道。\"罗飞实话实说，\"根据我的判断，那家伙也不在你提到的这三个人之中。\"
\"那还会是谁？\"高金彪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又问，\"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怎么知道有人会害我？\"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隐隐在说：你们不是在逗我吧？
罗飞回视着对方，他觉得有必要将真实情况坦诚相告了。
\"从昨天下午开始，市区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都是同一人所为。凶手假扮成物流人员和受害人接触，然后通过一种特殊的手段杀害对方。到目前为止，警方对这个人身份以及他杀人的动机尚一无所知。这家伙每次作案都会在现场留下一张快递单或者是物流提货单，其中送货人一栏填写的就是下一个受害人的名字。\"说到此处，罗飞将一个证物袋推到高金彪面前，\"你看看吧，这就是他在第三起命案现场留下的东西。\"
证物袋里封存这李茂林收到的提货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高金彪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高金彪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之前得到警方通知说有危险，高金彪本以为是有人放出口风要整自己，实际情况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虽然罗飞的描述已经很清楚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求证般问道：\"前三个人……都死了？\"
\"是的。而且死得很惨。\"
高金彪脸颊上的肥肉抽搐了两下：\"你说了，他们是被一种特殊的手段杀死的……\"
罗飞无声地点点头。
高金彪的双手握成拳头，手指间相互挤动。他很想问问是什么\"特殊的手段\"，但罗飞沉重的表情又让他不敢开口。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服务员喊道：\"菜做好了没有？\"
服务员回答：\"做好了。\"
高金彪招招手，连说了两声：\"端上来！端上来！\"
服务员从后厨端出菜肴，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有炒菜有煲汤，在圆桌的转盘上摆了一圈。一个厨师模样的小伙子跟在服务员身后，众人都退下来，他还陪在桌边。
高金彪拿起餐具招呼罗飞和小刘：\"两位警官，请慢用，别客气。\"他嘴上让别人不客气，自己倒是真不客气。他左手拨动转盘，右手挟着筷子，很快就把桌上的菜尝了个遍，末了还不忘品评一番：\"这道响油鳝糊嫩是嫩的，但是油大了一点；烫干丝火候过了，所以口感有点发糟；鱼头汤倒是你做得最好的一次，我得喝上一大碗。\"
说完这番话，高金彪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又加上半片鱼头，连吃带喝的，啧啧有声。
小刘看看站在桌旁的那个厨师小伙子，打趣说道：\"你今天表现不错。你们老板尝了你的手艺，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厨师小伙子却乐不起来，他苦笑着说道：\"你是不了解我们老板。他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吃得越欢呢。\"
高金彪正埋头吸吮鱼头。听见二人间的对话，他似乎嫌弃小伙子多嘴，便抬起左手来挥了挥。小伙子会意，先行退下了。
等把一碗汤喝完，鱼头也啃完了。高金彪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满足又惆怅似的。然后他抬眼看着罗飞：\"那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罗飞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提问，只赞叹了一句：\"高老板真是好胃口。\"
\"人生在世，要珍惜机会享受啊。\"高金彪感慨道，\"其他的东西都虚得很，只有吃到嘴里的美味才是最真实的。所以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会影响到我的胃口。\"
罗飞专注地看着对方，感受着对方那种发自心底的惬意。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所以说，美食就是你最大的欲望，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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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犯罪现场的模拟，李茂林的致死过程已经明了。张雨开始对尸体展开勘察，而罗飞则对房东等相关人员进行询问。
房东叫做姚进，是个五十来岁的本地男子。姚进有个独子，五年前儿子结婚，老俩口赞助了一笔钱，帮儿子在新区买了公寓楼。再后来孙子出生，老俩口便搬去和儿子一家同住，正宜巷的这套老宅子从此就租了出去。
调查人员在清晨时分就找到了姚进，向他了解租户的情况。姚进当时也看了嫌疑人的监控截图，但他却告诉警方自己从未见过此人，这直接导致警方第一轮的摸排工作无功而返。等监控追踪组的增援力量到达之后，警方展开了第二轮的扩大摸排。在这一轮的工作中，附近的邻居提供出有价值的线索。随后一路警力进入现场，另一路警力则再次找到姚进核实情况，但姚进仍然予以否认。据此警方认为姚进具有重大同案嫌疑，便将他带往现场协助调查。
看到自家院落中出现了命案，姚进的精神变得极度紧张。他脸色苍白，不停地舔着嘴唇，焦躁不安。
罗飞上前单刀直入地问道：\"租你房子的是什么人？\"
\"我。。。我不能说。\"姚进的目光游离着，似乎在躲避什么。
\"你不能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罗飞突然加大了嗓门。姚进吓了一跳，抬眼看向罗飞，却见对方目光锐利得如同两把刀子。姚进被这目光刺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案情实在紧迫，罗飞必须争分夺秒取得突破。他看出姚进胆子不大，便加重了震慑的口吻：\"那家伙是个杀人犯，已经杀了三个人，还有可能杀更多！你想想清楚，如果有什么情况隐瞒不说，往轻了是个包庇罪，往重了就是共犯！\"
姚进焦急地辩解：\"他杀的都是坏人，你们不了解情况的！\"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罗飞的态度仍然威严，同时也显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我。。。我不能说。\"姚进却又撤了回去，他喃喃念叨着，\"这是个秘密。。。\"
\"我是警察！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这件事情太重大了，警察也没有权限过问！\"不知为什么，姚进脸上竟然又现出一丝亢奋的神采。
两三个回合下来，罗飞已经摸准了对方的脾性。他不再搭理姚进的话茬，转过头来对小刘一挥手说：\"行了，把这家伙带下去，按杀人嫌疑犯批捕起诉。\"
小刘心领神会，上前先\"咔嚓\"一声给姚进戴了副铐子，然后装模作样地要把对方拖走。
这下姚进真是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冤枉，我冤枉！\"其实凭姚进的身板，在小刘面前就像小鸡遇见老鹰似的，但小刘故意留着力，让对方得以赖着不走。
罗飞转身离去，走出两步之后却听姚进在身后喊道：\"我还有话说！\"
罗飞停下脚步，爱搭不理地半回头：\"要说就快说。\"
姚进看着罗飞问道：\"你是领导吗？\"
罗飞道：\"我是他们队长，这里所有的人都听我的。\"
姚进用力咽了口唾沫，像是做出很大的决心，然后他对罗飞说道：\"这事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也得保密。\"
罗飞看了小刘一眼，小刘很配合地离开了。姚进便走上两步，凑在罗飞面前压着声音说道：\"那个人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工，他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秘密任务。\"
罗飞皱起眉头：\"什么任务？\"
\"寻找民族资产。总价值超过一千亿美元！\"说到这个天文数字的时候，姚进的表情愈发神秘。
\"哦。\"罗飞好像听明白了，他顺着对方的话茬说道:\"当年国民党逃跑的时候，曾经在龙州一带藏匿了大量的黄金财宝，价值连城。现在国家派出特工，想要找出这笔资产？\"
姚进惊讶地瞥了罗飞一眼：\"怎么？这事你也知道？\"
罗飞\"嘿\"地一声，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所谓\"寻找民族资产\"是前几年在龙州一带流传过的一个骗局，骗子以高额的奖励为诱饵，勾引受骗者参与所谓的国家秘密行动，目的则是从参与者手中骗取\"活动经费\"。当时的案子就是罗飞经办的，他还记得那些受骗者神神叨叨的样子，正和眼前的姚进一模一样。那些受骗者全都对骗子的说辞深信不疑，要向他们解释清楚绝非易事。
罗飞没时间过多纠缠，他只想尽快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也是特工之一，正在寻找自己的同志。你知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姚进摇着头：\"我怎么会知道？特工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这些规矩我都懂！那个人只是高价租了我的房子，其他的情况我一概不问。\"
\"那他在你这里住了多久？\"
\"五月十号来的，不到一个月吧。\"姚进怅然叹了口气，\"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
\"国民党特务已经发现了这里，他必须换个地方了。\"
\"国民党特务？\"罗飞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回头看了那个大圆筒一眼。
一旁的姚进则又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些特务找不到他了，会不会来找我？你们可得保护我啊，我也是为事业做过贡献的人。\"
罗飞没兴趣在这人身上再浪费时间了，他冲着在不远处等待的小刘招招手。等助手走到近前，他吩咐了一句：\"把他铐子解了，派人给送回去吧。\"
小刘将姚进送走，折回来询问：\"怎么样？\"
罗飞无奈地摊着手：\"那家伙已经完全被催眠了，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姚进对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他自己又不在正宜巷居住，继续问他还不如找周围邻居来得靠谱。
但邻居们能提供的线索也非常有限，只知道那人确实是在五月十号左右入住，此后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大约两周前，有人见他指挥着一辆三轮车往院子里拉了不少材料，前后好几车，有风机管材之类的，看起来像要做装修的样子。随后几天那人就一直在院子里呆着，深居简出，隔壁邻居则时常听见有类似装修的机械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昨天下午，附近一名妇女看见这男子背着登山包，骑着电动车离开正宜巷，车上还放着一个大箱子。正是这名妇女提供的信息让警方锁定了这个神秘人的落脚点。
昨晚九点左右，隔壁邻居听见了风机发出的轰鸣声，持续时间约有十多分钟，相信这正是李茂林遇害的时间段。
技术人员对院落和四间小屋进行了细致搜查，他们并未发现什么生活痕迹，反而找到了一些机械用具。罗飞做出判断：嫌疑人租下这个院子只是用来制作和存放作案时要用的那些\"道具\"，那人真正的住所并不在此地。
罗飞也相信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家伙平时出入从不对相貌做任何掩饰，他显然是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现在这间院子已经成了第三起命案的现场，而且屋里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道具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回返呢？
在遗憾之余，罗飞却也产生了一丝轻松的念头--那家伙不再回来，是否也意味着连环命案会就此终结？
然而事实很快就击碎了罗飞的侥幸幻想。
张雨走过来，将一个证物袋递到罗飞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在死者的短裤裤兜里找到了这个东西，你赶紧看看吧。\"
证物袋里封着一张纸片，透过塑料膜可见那是一张物流提货单。收件人一栏填着李茂林的个人信息，提货地点正是正宜巷41号。
罗飞的精神一凛，他当然明白这张提货单的意义所在。
最初的两起案子，嫌疑人都是假冒\"快递\"把作案用的道具送到了受害人住所，而这一起案件中，因为道具实在太大，所以嫌疑人只是送来了一张提货单。受害人根据提货单上的地址自行上门\"领死\"。相较起来，虽然细节上略有偏差，但作案思路基本是一致的。
那么发货人的信息即意味着对下一个受害者的\"预告\"！
发货人签名为\"高金彪\"，留有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发货地址：百汇路243号。
罗飞立刻掏出手机拨打这个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对方设置的彩铃声，却是一首张行的老歌《迟到》：\"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哦……他比你先到……\"
罗飞听着这段柔情蜜意的歌曲，心情却无比沉重。他知道和那个神秘男子比较起来，自己恐怕已迟到太多。
随着歌曲的进度不断推进，罗飞也变得越来越沮丧，然后就在这一曲即将终了之时，电话却突然间接通了。
一个粗嗓门的男子 \"喂？\"了一声。
罗飞对这个变化缺少心理准备，他愣了有半秒钟，这才问道：\"你是高金彪？\"
\"是。\"电话对面的男子大咧咧地反问，\"你是谁？\"
\"我是龙州市刑警队的。\"欣喜之余，罗飞的精神重新紧张起来，他急速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什么刑警队的？\"男子反问道，\"你不会是骗子吧？\"
居然遭受到这样的质疑，罗飞只能无奈苦笑。这几年电话诈骗案件高发，其中有一种套路就是冒充警察给受骗人打电话的。龙州公安为此专门做过公告，对市民展开防骗宣传。没想到自己今天却被这事给连累了。
\"你别挂电话，我不是骗子。\"罗飞辩白说，\"你听我的口音，绝对的本地人。\"
\"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犯法。\"对方的口气仍然带有三分警觉。
\"你现在有危险，我们要过来保护你。\"
\"我有危险？\"
\"是的，具体情况现在来不及细说，请赶快告诉我你人在哪里。\"
罗飞郑重的口吻改变了对方的态度，那男子变得配合起来。
\"我在饭店呢。\"
\"你在吃饭？哪家饭店？\"
\"我自己家的饭店，锦绣酒店。我是开饭店的。\"
\"哦。\"罗飞看了一眼那张送货单，\"地址是百汇路243号？\"
\"没错。\"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找你。\"罗飞略斟酌了一下，又问，\"现在你店里有没有其他人？\"
\"有啊。厨师服务员都在，这不就准备营业了吗？\"
\"好。你千万不要外出，就在店里呆着，让你的员工陪着你。暂时不要接待客人，也不要让任何陌生人进你的店。尤其不要接触快递或者物流公司的人员。电话保持开机，但是除了我的手机，任何人的电话都别接。一切等我过来再说。\"罗飞急促地吩咐了一通，然后又加重语气警告，\"你一定要照做！记住，这件事对你来说性命攸关！\"
男子似乎被这套架势吓住了。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才听见他喃喃地惶然应道：\"好吧。\"
\"好！\"罗飞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十分钟之后就到！\"
（3）
百汇路243号，锦绣酒店，名字听起来还挺气派，实际上只是一家临街的小饭馆。
罗飞和小刘来到饭馆门口。门檐下站着两个壮小伙子，他们一脸警惕的神色，见到罗飞二人走近，一个小伙子向前跨了半步，做出阻拦的手势的说道：\"现在不营业。\"
\"我们不吃饭。\"罗飞掏出证件展示给对方，\"我们是警察。\"
小伙子他转身冲店内喊了一声：\"老板，警察来了！\"
屋内有人答复：\"快请他们进来。\"听声音正是先前和罗飞通过电话的男子。
小伙子把罗飞和小刘让到店内，却见不大的店铺里聚了七八个男女，他们围着一张圆桌而坐，桌面上还摆了几把明晃晃的的菜刀。
罗飞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一个胖胖的男子站起来挥着拳头：\"不是说有人要来搞事吗？妈的，我让他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惹的！\"他话说的挺狠的，但这副大张旗鼓的架势却显出有些底气不足。
罗飞看着那男子：\"你就是高金彪？\"
男子点点头。罗飞又展示证件自我介绍：\"我是龙州刑警队队长罗飞，这是我的助手小刘。\"
高金彪抢上来和罗飞握手：\"罗队长，请坐请坐！\"
罗飞点头以示回礼，然后他用目光扫了扫那些厨师服务员，说：\"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高金彪也把大手一挥：\"去吧。有罗队长的大驾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男女员工便纷纷起身准备散去，高金彪这时又追着吩咐道：\"把刀拿走啊。都别闲着，弄几个特色菜上来，让两位警官尝尝。\"
时近中午，罗飞也确实有些饿了，便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他带着小刘在高金彪身旁坐下，举目开始观察店内店外的情形。
小店大约五十多平的面积，店里面除了老板和员工，再无他人。店外是一条双车道的马路，因为附近临着一片居民小区，所以街面上人来人往的，还算热闹。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罗飞的目光收回来，打量起坐在身旁的高金彪。
这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个头挺高，估计在一米八往上，身形偏胖，腆着个啤酒肚，挺符合饭店老板的形象。
从神态举止来看，这人的精神状态也没有任何问题，不像已受到催眠蛊惑的样子。
罗飞松了口气，接连三起命案积累起来的紧张情绪略有缓解。他拿出一张照片问对方：\"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那照片正是嫌疑男子的监控截图，他背着个大包，带着一顶棒球帽。因为帽檐压得比较低，所以从照片上难以辨别面容。
高金彪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半晌，缓缓摇头道：\"不认识。\"
虽然照片上看不到嫌疑人的脸，但那人的装扮和体态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如果他刚刚和高金彪接触过，后者绝不会毫无印象。罗飞在心中暗自盘算：看来这次自己真的是抢在了对手前头！
可罗飞又有些忐忑：自己凭什么能赶在对方前面呢？
从案发到现在，警方一直跟着对手的节奏疲于应付。而从第三起案发到现在，\"高金彪\"的名字已经在那张提货单上\"预告\"了十来个小时。按照凶手此前展示出来的作案效率，此人该断无幸免之理。
可是高金彪确实好端端地活着，毫发无损。
在庆幸之余，罗飞必须得认真考虑：究竟是什么耽误了那个嫌凶的行程？
是他感受到了警方的强大压力，所以暂时收敛？或者因为警方查到了他的落脚点，导致他的计划受阻？可是只要细细一想，这两种猜测都难以立足。
那家伙每次都把下一个受害者的名字列出来，显然是带有一种向警方挑战的意味。这样一个猖狂的带有强烈表演欲望的人怎会因为警方的压力而收手呢？更何况他一直都占据主动，何不用继续作案的方式来羞辱警方，以获得更大的犯罪快感呢？
案发后不到一天，警方便查抄了嫌疑人的落脚点，这本是个不错的战绩。但和对手的作案节奏相比，这个速度还是太慢了。
李茂林死于昨晚九点，十来个小时之后，警方才查到正宜巷现场。嫌犯如果想对高金彪动手，这个时间段绰绰有余。况且在那个落脚点警方并未发现其他的\"道具\"，也就是说这个落脚点被查抄根本不会对嫌犯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并不是警方阻止了凶犯的作案计划，这其中恐怕另有原因。或许是高金彪自身的某些行为导致嫌疑人无法下手？
罗飞便问高金彪：\"从昨天晚上九点开始，直到我给你打电话为止。这些时间你都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昨天晚上九点开始……\"高金彪略略回忆了一下，\"嗯，九点那会正是第一台客人结账的时间段，我应该在门口忙着收钱呢。后来也一直呆在店里。到凌晨一点钟左右，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我就拿上营业款回家。我家就住在旁边的宝带新村，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回家以后洗个澡，上床睡觉。早上九点钟起床，在家吃完早饭，大概九点半到店里。然后就一直在店里做准备。\"
\"营业到凌晨一点？\"罗飞觉得这个时间有点超出自己的预计，便问了句，\"怎么会这么晚？\"
\"入夏了啊，晚上会有夜宵。在门口路边支几张桌子，生意不错的。\"
不错。店门口有一条四五米宽的便道，支起桌子就可以经营大排档了。晚上城管下班，这种占道经营的事情一般也没人来管。
罗飞又问：\"这个时间段里面有没有不认识的人给你打过电话？\"
高金彪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罗飞不太理解这个回复。
\"是这样的。\"高金彪解释道，\"昨天傍晚我老婆给我打电话，扯了些家里的杂事。她这个人嘴碎，屁大的事也能说半个多小时。结果把我的手机给打没电了。所以后来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我就不知道了。\"
\"哦？那你回家之后给手机充电了吗？\"
\"充了啊，但是没开机。直到第二天起床以后才开机的。\"
罗飞暗自点头：这就对了。昨晚高金彪的手机意外关机，导致嫌疑人无法拨通他的电话。而饭馆里人来人往，嫌疑人又不便当众现身，他的杀戮计划也就只能搁置。等第二天高金彪开机的时候，警方已查到了正宜巷现场，嫌疑人也不敢再冒险和高金彪接触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罗飞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在这场凶险万状的追逐游戏中，警方终于有机会和嫌疑人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而这个机会的获取纯属侥幸使然。当高金彪对妻子的唠叨深感厌倦的时候，他绝不会想到这个女人竟救了自己一命！
接连回答过一系列问题，高金彪这会也忍不住有话要问：\"罗警官，到底是谁要跟我姓高的过不去？\"
罗飞没有回答，却反问对方：\"你觉得会是谁？\"这几起案子嫌疑人目标明确，筹划周密，作案动机应该是很明确的。罗飞希望高金彪能凭直觉说出几个可疑的对象。
高金彪早就在心里琢磨过这事，立刻说道：\"要说第一个可疑的，就是隔壁饭馆的马老二。我摆排挡，他也摆排挡，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和我争地盘。我已经够忍者他的了，他却得寸进尺。前天桌子都快支到我店门口了。我骂了他两句，他就跟我发狠，还说要找人砸了我的店什么的。\"
罗飞\"嗯\"了一声：\"还有吗？\"
\"还有？\"高金彪想了一会，\"要不就是崔鹏那小子？他借了我七万块钱，好几年没还上。最近我催得急了点，把他惹毛了？但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不至于吧？\"
罗飞继续问：\"再想想，还有吗？\"
\"还有……\"高金彪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欲言又止。
罗飞提醒对方：\"这是性命相关的事情，你对警方千万不能有所隐瞒。\"
高金彪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说：\"也可能是老汤。\"
\"什么人？说全名。\"
\"汤涛，我朋友……他老婆有点喜欢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被老汤看出来了。\"
所谓\"他老婆有点喜欢我\"不过是冠冕的说法，其实就是两人有了不正当男女关系。罗飞对此心知肚明。既然高金彪把这层关系都说出来了，那他应该已穷尽了自己心中的嫌疑人选。
罗飞转头吩咐小刘：\"你把这三个人都记下来，派人去查一查。\"
\"查一查？\"高金彪有些诧异地半张着嘴，\"你们也不知道是谁想害我？\"
\"不知道。\"罗飞实话实说，\"根据我的判断，那家伙也不在你提到的这三个人之中。\"
\"那还会是谁？\"高金彪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又问，\"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怎么知道有人会害我？\"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隐隐在说：你们不是在逗我吧？
罗飞回视着对方，他觉得有必要将真实情况坦诚相告了。
\"从昨天下午开始，市区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都是同一人所为。凶手假扮成物流人员和受害人接触，然后通过一种特殊的手段杀害对方。到目前为止，警方对这个人身份以及他杀人的动机尚一无所知。这家伙每次作案都会在现场留下一张快递单或者是物流提货单，其中送货人一栏填写的就是下一个受害人的名字。\"说到此处，罗飞将一个证物袋推到高金彪面前，\"你看看吧，这就是他在第三起命案现场留下的东西。\"
证物袋里封存这李茂林收到的提货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高金彪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高金彪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之前得到警方通知说有危险，高金彪本以为是有人放出口风要整自己，实际情况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虽然罗飞的描述已经很清楚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求证般问道：\"前三个人……都死了？\"
\"是的。而且死得很惨。\"
高金彪脸颊上的肥肉抽搐了两下：\"你说了，他们是被一种特殊的手段杀死的……\"
罗飞无声地点点头。
高金彪的双手握成拳头，手指间相互挤动。他很想问问是什么\"特殊的手段\"，但罗飞沉重的表情又让他不敢开口。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服务员喊道：\"菜做好了没有？\"
服务员回答：\"做好了。\"
高金彪招招手，连说了两声：\"端上来！端上来！\"
服务员从后厨端出菜肴，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有炒菜有煲汤，在圆桌的转盘上摆了一圈。一个厨师模样的小伙子跟在服务员身后，众人都退下来，他还陪在桌边。
高金彪拿起餐具招呼罗飞和小刘：\"两位警官，请慢用，别客气。\"他嘴上让别人不客气，自己倒是真不客气。他左手拨动转盘，右手挟着筷子，很快就把桌上的菜尝了个遍，末了还不忘品评一番：\"这道响油鳝糊嫩是嫩的，但是油大了一点；烫干丝火候过了，所以口感有点发糟；鱼头汤倒是你做得最好的一次，我得喝上一大碗。\"
说完这番话，高金彪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又加上半片鱼头，连吃带喝的，啧啧有声。
小刘看看站在桌旁的那个厨师小伙子，打趣说道：\"你今天表现不错。你们老板尝了你的手艺，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厨师小伙子却乐不起来，他苦笑着说道：\"你是不了解我们老板。他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吃得越欢呢。\"
高金彪正埋头吸吮鱼头。听见二人间的对话，他似乎嫌弃小伙子多嘴，便抬起左手来挥了挥。小伙子会意，先行退下了。
等把一碗汤喝完，鱼头也啃完了。高金彪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满足又惆怅似的。然后他抬眼看着罗飞：\"那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罗飞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提问，只赞叹了一句：\"高老板真是好胃口。\"
\"人生在世，要珍惜机会享受啊。\"高金彪感慨道，\"其他的东西都虚得很，只有吃到嘴里的美味才是最真实的。所以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会影响到我的胃口。\"
罗飞专注地看着对方，感受着对方那种发自心底的惬意。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所以说，美食就是你最大的欲望，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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