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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飞行的羊皮筏子
发信站: 水木社区 (Mon Dec 30 23:26:41 2013), 站内
小时候，对兰州的印象，还是在民歌中。一首凉州民歌唱道：“十七绣的清，绣上
了兰州城；四城门上把定了，四个满州人。”我便想：满州人为啥把定兰州城呢？后来
去了兰州，发现那里没城门，也没满州人。只是多山，白塔山呀，五泉山呀，兰山呀，
四下里挤了来，把个兰州挤成了洼里的一幢楼。
兰州有三件宝，“吉祥葫芦，牛肉面，羊皮筏子赛军舰”。我最想说的是羊皮筏子
，兰州民谣唱道：“兰州市皋兰县，砂锅里煮的洋芋蛋，羊皮筏子当军舰。”为了揭开
兰州羊皮筏子历史尘封的面纱，我特地走访了皋兰县水川乡八十六岁的老筏子工张有才
。
张有才十八岁的时候是个车户，老跟筏子客打交道。在火车没开通前，西部的货物
要想运到东部，其方式大致有三种：一是用驼帮，二是靠马车，三便是凭借羊皮筏子了
。
那时，兰州是西部发货地之一，成山的货物，总是堆在黄河码头，装上颤巍巍的筏
子，然后浩荡而下。黄河水虽然桀骜不驯，但对筏子相对温柔。那黄汤鼓荡着，奔泻着
，托着筏子，势如飞箭，只消十多日，便到了包头。那时的包头，有无数条运输线伸向
全国，其形其效，很像将血液运向全身的心脏，有多少货也被消化了。时人传言：“拉
不完的兰州，填不满的包头。”
到了包头，卸了货以后，筏子便没辙了。要知道，筏子本身没动力，别看上面有桨
，但凭那几把桨，是摇不动那成山的货物的。大的牛皮筏子能装几十吨货呢！好在黄河
力大，那水势滚滚滔滔，只要筏子客不犯规矩，黄河总愿将它们托上几千里。于是，下
水筏驮人驮货，上水筏驮筏。轻些的羊皮筏子，人能驮得动；大点的牛皮筏子，就只好
由我们运来，或是车拉，或是驼运。
我十八岁那年，父亲带我去见筏子客，我第一次见到了书中介绍过的黄河，原以为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其水势定然惊天动地。没想到，我见到的只是
蠕蠕而动的一线黄河水。父亲见我失望，忙说：“这里是上游，又是枯水期，等到了下
游，别的水注进来，嗬，那才邪乎得很!”
但我的失望很快就被一种惊奇冲淡了，因为那筏子客要带了我游过黄河，那可真是
一次惊险旅程。我被装入一只牛皮筏中，那人死命往筏中吹气。这时我才知道，世上真
有吹牛皮的人。听着噗噗的声音，一股皮革独有的臭味令我窒息。不知过了多久，我觉
得自己飘忽起来。紧接着便听到巨大的水声，惊心动魄。想不到，那看似蠕蠕而动的黄
河水，竟能发出充满力量的闷雷声。我虽然看不到筏子内壁的鼓荡，但水冲牛皮闷雷声
却渗入了我的灵魂深处。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了一丝亮光，见到了喘着气、憨憨地望
着我的筏子客。正是他，抱着装了我和其他游人的筏子，游到河对岸的。
后来，我们自己开始制作羊皮筏子，其制法是：宰羊时，不能像一般屠夫那样开膛
破肚，而是从羊脖处下刀，将皮褪下去。他很少用刀，因为要是不小心割破一处，这张
皮子就作废了。他或是拳捣，或是手撕。不一会儿，就褪下了羊皮，弄光羊毛后，扎牢
脖处和三肢，只留下一肢开口，向内灌以清油、盐和水，再吹上气，扎住口。然后放在
日头下暴晒，晒时还要不停地翻动。据说，那油和盐既堵毛孔，又防虫蛀。晒上一月，
皮胎就黄灿灿。将这样制好的十多个羊胎吹上气，绑在按规矩扎好的筏架上，就成羊皮
筏子了。牛皮筏子也是这样制作的，只是更费力气罢了。当然，它驮的货物也多。上世
纪三十年代，兰州筏子客曾给重庆送过汽油，为抗战立过大功呢！
后来，兰州修了铁桥，又有了铁路，筏子客便失业了。他们老的老了，去逝的去逝
了。再后来，黄河上又出现了筏子客的身影，因为想体验惊险的外地人，总想尝尝跌宕
于黄涛之上的感觉。筏子客说：成哩。你给点小费，他就会将你带上筏子。于是，你就
可以看到，你坐的筏架下面，黄河水在翻滚。它们跳呀，跃呀，但你别怕，筏子的习性
就是吃水极浅，且贴浪飞行。再说，老祖宗用筏子几千年了，安全系数挺高的。当然，
你要是心虚，就在脖子上挂个救生筏。这样，你就完成了一个循环：羊皮筏子驮着你，
你又驮着救生筏，岂不乐哉！（文/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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